【桥东有枫】

一个死号。曾被爱过

《用力生活#玖》

前文#捌 

对不起断了这么久,,鞠躬了。



“在干嘛啊?”

门外路过的猫三蹦两蹦,跳过烫而干涩的阳光,钻进花店后的旧巷子里了。

靠门近的百合已经打了蔫儿,徐均朔看了几眼,总疑心那垂下去的花瓣也被烤得焦黄。

“棋元?”他又问,扯开话题,“把花挪回来吧,都晒坏了。”

“你搬吧。”郑棋元扔下一句就不再理他,仍托着脑门儿,圆珠笔烦躁地在指尖乱转。

“……好嘛。”小孩儿撇撇嘴,起身把百合花桶拖到角落里,“好热啊,你在干什么?”

“写歌。”郑棋元长长地叹出一口气,觉得自己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高中,对着空荡荡的作业本和大段的题干,琢磨着瞎算点什么才能交差,末了却发现连公式都背不完全。

荒废沉寂了太多年,要他唱点什么倒是还好,让他写……郑棋元推开笔,笔帽在桌上当当跳了两下。

还是去他妈的吧。

徐均朔好奇地凑过来,“为啥突然写歌儿啊?”

郑棋元沉默了一会儿,“你管我。”又梗着脖子补了一句,“就是想唱新歌了,不行吗?”

“啊行行行,”徐均朔大概是看出了他哥的难处,毕竟察言观色这小子一向很有一手,“那,我帮你写?”

郑棋元立刻如释重负地把纸推给他,就差千恩万谢再添一句好孩子,“谢谢谢谢,你快整。”


熊猫挠头.jpg。


讲道理,写啥好。

小孩儿偏过头,盯着被挪到阴影里的百合花桶,白的浅黄的淡粉的,喧喧嚷嚷,热热闹闹挤成一片。

郑棋元溜达过去,从长桌上拿起喷壶,噗呲噗呲挨个儿喷水,又拎着剪子,转着圈儿打量好久,才慎重地剪掉一小枝南天竹。

再普通不过的深褐色围裙,怎么系在他腰上就那么好看呢?

花店里总是很凉快的,又带着葱茏苍郁的生气,郑棋元配花总喜欢多加叶材,因而店里比旁人又多了许多绿色,像闹市里的一片小森林。

头顶是网一样的绿萝和吊兰,最常见也最耐活,跟这小城市里的普罗大众一样,不管不顾也死不了。那些金贵漂亮又卖得上价的,都在桌子上、架子上或是地上摆着,各有各的体态芳气,混在一起又成了某种辨不清的香,不习惯的人一步踏进来,就像掉进了花妖的洞穴,眼花缭乱又直打喷嚏。

郑棋元走过来,把那一枝南天竹别在了他耳后,抬起人下颏打量了一下,才笑得促狭,“好漂亮诶。”

“……”徐均朔觉得耳尖有点烫,等他看够了才伸手摘下来,“又搞我。”

“下次给你做个花环。”郑棋元满口许诺着,拍拍他头顶,轻快地又去修剪其他花枝了,“你快点写,写什么都行,凑够一首歌就行。”

他倒是不挑。徐均朔偷偷翻了个白眼,低头又咬着笔杆,写,写什么呢,写郑棋元吗?还是写他自己?写这来了许多年却依旧陌生的世界?还是写那素未谋面却心生向往许多回的虚无?

笔尖慢慢搁到纸上。

没什么好写的就玩儿尬的,谈谈爱,也挺好的。

他于是决定要把三个字,写成一首诗。


……

我踏过十多年的雪,

小雪温存,大雪酷烈。

是海让我来见你,

自牛女送至尾箕。

从此浪声满袖,只在梦里。


甚少见过梧桐,

叶笛多吹国槐与白杨,

第一首学会的是飘向北方。

十年在异乡,十年为异客,

我不认自由,自由不认我。

根系粗浅,枝叶纤弱。

自由不过独自漂泊,任由流落。


在小时候,

听见叶笛声穿过红砖。

从一墙之隔的彼岸。

如同海的那端。

我习得它。

长大以后,

尤加利掉下叶子。

太小了吹不起。

只能荡开十六道涟漪。

我找到你。


遇见你之后,

我同每一只孤舟一样,

爱上了桨。


如果说相遇相逢是满怀一撞,

那牵你衣角就是顺理成章。

讲道理,我真的没理可讲。

你的眼是雪水擦洗过的月,

你的背是钉死又复生的蝶。

我在你脊骨上看到地质变迁,

山是地的浪涌,海是云的沉眠。


岁月是条河,

我跟着你,趟了两个月多。

夜色拧碎石楠花的缄默,

蘸花汁勾一笔心里跌宕的海波。

怕夜短怕梦长怕你不睬我,

怕高唐只一刻,

故情重不堪说。


如果自由和爱,注定两难一场。

那就给我锁链,伤痕欲盖弥彰。

野心掺着欲望,在摇曳里动荡。

欢场不谈信仰,爱比鞭梢更长。

猫若不能被豢养,

就做你爪垫下承重的墙。


给我爱。

我于今才想开,

自由我受不来。


你惯了雪,两小无猜。

雪以埋人表青睐。

我想着海,素昧挂怀。

海深深深深要跳进去才知道爫…


我从海水里醒来,

时深,雪厚,月光薄难采。

是海让我来见你,

见一场枯涸的雪,十六年久待。

雪厚埋红豆,

远乡梧桐瘦,

相遇在北国,

槐花次第开时候。

你要听我说,

我从不要自由。



“这是歌,还是诗?”郑棋元接过纸,看了一遍,挠挠耳尖。

“……歌吧。”徐均朔底气不足地回,“反正,反正给个调儿也能唱。”

“说得对。”郑棋元拍了拍他肩膀,夸了一句写得好,反正他自己写不出来,“能唱就行,管他妈那么多呢。”

然后把外卖袋子递过去,“吃完我送你去酒吧。”

徐均朔茫然地啊了一声,抬头,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了。

“……这么久了啊,”年轻人接过外卖,放松地靠在椅背上,“哥,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唱新歌了?”

郑棋元略显刻意地偏过了头,“这能有啥原因,就是想呗。”

……

徐均朔摇了摇头,他哥大他十六岁,怎么比他还不会说谎。

可能是透明惯了。他想着想着就笑起来。

他觉得郑棋元真的是很直率的一个人,不遮不掩,有问必答,就算不答,秘密也已经在他眉目里昭然若揭。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解码对方的语言:和郑棋元相处不能靠理智,得靠直觉。

注:不是说他哥不说人话的意思。

又注:虽然偶尔确实。


你得用直觉预判猫儿想不想抓你,会不会伸爪子,再考虑要不要躲——多半是不要。


徐均朔扔掉快餐盒,“走吧。”

郑棋元点点头,揣上车钥匙出了门。



调酒师正捏着杯子,笑吟吟地在自家老板面前显摆着,“你看,你的就不分层。”

“为啥?”谭维维左看右看,头顶上几乎明明白白地顶着不服气三个大字,“你是不是留了一手没教我啊?”

“怎么可能!不要乱污蔑人。”调酒师瞪大了眼睛,“你这个人!就是你手慢嘛,倒酒的时候冰都化了。”

谭维维皱了下鼻子,“那我下次再试。”

“这杯呢?”话是这么问,这杯酒的命运很显然已经注定了,并且已被所有人知悉,调酒师从她手里接过来那杯残次品,“又是我喝?”

谭维维只是挑了挑眉。


郑棋元也挑了挑眉。

“下次调好了,有没有我的份儿啊?”

“没调好也可以给你喝,”谭维维回过头,“来这么早?”

“坐这边呗,”郑棋元没搭茬儿,冲她招了招手,“聊聊,台前站着多累。”

调酒师笑着看他一眼,小声又说了两句什么,低头忙了一阵,在谭维维手里塞了两杯冰激凌,又贴过去帮忙掖了下鬓角。


徐均朔临上台前还埋在郑棋元肩上咬耳朵,“哥,我学会了我也给你做。”

郑棋元乐了,“你跟维维是不是商量好的啊,一人学点,学会了就把人家撵出去。”

徐均朔又凑过来,“我觉得她不怀好意诶,真的,你看她看姐的眼神。”

“咋了?”

“我不信你看不出来,”徐均朔撇撇嘴,“我觉得跟我看你时候一模一样。”

郑棋元拽着他领子亲了一下,“唱你歌去,一会儿维维扣你工资了。”


“威士忌和龙舌兰,要哪个?”

“有朗姆酒的吗?”

“……”

显然没有,谭维维随手把其中一杯推给他,“爱吃不吃。”

“啥态度啊,”郑棋元翻翻白眼,凑过来,一副尽职尽责探听八卦的闺蜜专用表情,“说说,有情况?”

“啥情况?”谭维维挖着冰激凌,“你自己的事儿还没整明白,就来打听我。”

郑棋元噎了一下,“这是一码事儿吗?”

“是,”谭维维笑了下,“我有没有是因为我想不想,你有没有是因为你能不能。”

你能不能,走出十年前的那场雪。

……讨厌,八卦没探听出来,还让人把自己问住了。郑棋元放下了杯,盯着地板,叹了口百转千回的气。

谭维维咬着杯里的柠檬片玩儿,看他许久不答,只好换了话题,“你最近干啥去啊,天天往外跑,均朔问我好几次了。”

郑棋元也学着她的样子,低头咬着玻璃杯壁——他这杯里没柠檬——咬了半天才含含混混地回,“去跑了几个节目的海选。”

对面肉眼可见地愣了下,“唱歌儿的?你要重操旧业啊?”

郑棋元掐了掐眉心,“说不好,可能只是闲着没事儿。”

谭维维眉毛挑得更高了,鬼才信,这人有空宁可在家里擦灰,也不会出去跑海选当社畜。

郑棋元心虚地盯着旁边的空气,还在欲盖弥彰地骂骂咧咧,“傻逼节目非要选手自己写歌,写个球,要不是这个奖还挺有分量,我他妈才不整呢。”

“让均朔帮你啊,”谭维维理直气壮,“他学习好。”

“他已经写完了。”


谭维维:哦。


两人对着两杯酒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觉得酒吧里声音有些不对。

谭维维先抬起了头,往后门扫了一眼。

“谁家吵起来了?”

郑棋元皱了皱眉,“不像,人挺多的,那帮未成年的崽子又来这儿约架?”

谭维维刚准备过去看一眼,就听见一声闷响,紧接着是一片稀里哗啦的玻璃落地声。

显而易见,自家门让人砸了。


大哥缩在徐均朔裤脚旁边,对着乱成一团的一群小青年嗷嗷狂叫,愣是一步也不敢过去。徐均朔站在破破烂烂的半扇门后,看着满地玻璃愣了几秒不知道咋办。

三五十人挤在小巷子里,片儿刀甩棍乱飞,差点抽到他,冷不防背后伸来只手,拽着他胳膊给他揪了回去,“这种事儿少掺和。”

郑棋元把他往酒吧里推了推,“回去看着点儿,别让人趁乱摸走什么东西。”

谭维维已经拎着棒球棍出去,砰一声把剩下半扇门也砸了,指着人骂,“说几回了?!要打都他妈上别处打去,那几个挑头儿的别跑!门赔了,不然在场的都得给我爬回家!”

好剽悍。徐均朔让开一点过道,大哥从他脚边嗖一声窜进来,在角落里怂成一团。

再一抬头才发现郑棋元和调酒师拎着棍子也上去了,徐均朔懵逼地看看这个,看看哪个,又看看酒吧空空荡荡只剩下挂钉的墙上,心说这是什么隐世不出的棒球棍派吗。

三个有点身手的成年人,对付十几个毛都没长齐的高中生,局面不能说是势均力敌,只能说是单方面的打扫战场。

因而谁也没想到一个趴在地上的小混混,居然还能有力气爬起来,再从怀里摸出把片儿刀冲进战场。

“……我'操?!”

徐均朔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。

郑棋元被他扑得一个踉跄,背后捅过来的一刀险险从徐均朔背后划过,好在调酒师一棍子横在那人脖子上,往后拖开好几步,刀只划破了徐均朔的T恤和肩胛的一点皮肉。

小孩儿哼了一声,一只手撑在墙上,另一只手还在空中抓着,终于揽住了他哥的肩膀,往自己怀里一拉。

郑棋元一抬手就甩开了他,回头看了眼位置,一猫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,徐均朔还愣着神,他已经拎着棍子追出去,垫了两步,棒球棍抡了一圈儿,砰地砸在了那人脑门儿上。

调酒师松开手,他声也没出就趴地上了。

“配合很好嘛。”

调酒师吹了声口哨。

郑棋元一言不发地扭过头,拽着小孩儿手腕就往回走。

徐均朔跟在他后面,还在胆战心惊地回头看,“他不会死了吧。”

郑棋元扯扯嘴角,“人脑门儿很硬的,我下手有数,顶多脑震荡。”

……顶多。听他哥这意思,这种黑手他也没少下过。

酒吧后的巷子里,还站着的人已经没几个了,谭维维中气十足的一声滚后,一帮小兔崽子架起来地上的人,三五成群连滚带爬地扔了棍子就跑,剩下老板和调酒师靠在一起喘气,再留神一听,酒吧里正有人报警。

郑棋元没管这些,拽了徐均朔直接上楼,看了小孩儿背后染红的T恤,差点下楼开车又去追人。

“别别别哥算了算了,一会儿警察就来了,”徐均朔赶紧拉住他手腕,眼看要拦不住,“哎,哎我头晕,我背后疼……”

郑棋元僵了一下,下意识转过身,跟人对视上才反应过来,一把甩开他手,“别装,你那点伤还不至于大出血。”

徐均朔扁扁嘴,“所以叫你别追了嘛。”

郑棋元戳了戳他脑门儿,拎了药箱在床上坐下,“过来,蹲着,包扎一下。”



小城陋巷,这一片儿也是常出事儿的地带,警察过来看了一圈儿,见怪不怪地一挥手。

只是经这么一折腾,等谭维维终于打发了来问话的人时,客人也早就散了大半,酒吧只好提前关门。调酒师拎包回家,谭维维上楼敲敲门,准备探听一下某人有没有滥用私刑。

正看见徐均朔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,上半身没穿衣服,见了她怪叫一声,抓起被子要挡。

“喊啥?谁又捅你了咋的?”郑棋元从厕所出来,看了眼谭维维,自觉招供,“……瞪我干啥,我又没打他。”

“真没有!”年长者感觉好冤枉,“你干嘛那么看我,他帮我挡刀我还打他?那我还是人吗?”

“你是不是人还有待探究,”谭维维转过身,“好吧,没动手就行,均朔也别挡了。”

徐均朔抓紧被子,又拽了拽,满脸写着我不我就要挡。

“我明天喊人来换门,均朔和你回花店吧,今天我和越越去宾馆。”

什么?宾馆?

徐均朔:嘿嘿,嗑了。


谭维维:?

郑棋元:?

刚被说话声吵醒一头雾水的喻越越:?

钥匙落在店里去而复返的调酒师:???


……

“走啊,回花店,”郑棋元莫名其妙地看着徐均朔,打量了一下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,“你想说啥吗?”

徐均朔刚换好T恤,正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瞅着他。

“哥,你说的是,‘回花店’是吧?”

“是啊。”郑棋元眨眨眼,“你不回去?你也要去住宾馆吗?”

“不,我是说,”徐均朔下意识地往门口扫了一眼,“只剩咱俩了对吧。”

那就算你拒绝我,也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对吧。

“哥,我也能用‘回’这个字吗?”他咽了下嗓子,“或者说,我,我能和你……在一起吗?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。”

郑棋元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。

“你很想和我在一起?”

其实我无所谓,左右我既不是第一次,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郑棋元两手揣在兜里,歪头盯着少年人变幻的神情,“无论什么身份,都不会是一个保证,所以你执意要这个名分的话,我给你也没什么。”

“你这种语气,听起来像收留一只流浪狗。”徐均朔站起来,几乎和他平视,“但是如果我说,我要占着这个身份不放,永远不会同你分手呢?”

“哥,”他打断了年长者刚要挂起的微笑,“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我,你不肯接受我的爱,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。”

“你知道什么?”郑棋元的笑容淡了下去。

“我知道十多年前的故事,”徐均朔并不好管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,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,“我知道你之前只让我做你的搭档的原因,我很能理解,我……”

“你理解什么?”

郑棋元打断他,冷冷地反问。

徐均朔顿住了,不再回答,只是盯着他,从瞳仁里仿佛能看到夏末清凉凉的潭水,和夜色里飞舞的萤火虫。

郑棋元急匆匆地转过身下楼,边噔噔噔踩着楼梯,边摸了支烟出来点燃,理也不理身后的人。

徐均朔就一言不发地缀在他身后,直到两人都出了门,才一把拽住年长者的后襟,再一使劲儿,把对方整个人都转了个圈儿,不得不看向自己。

郑棋元看着他,有些恍惚。

怎么这么虎啊,年轻人都是这样吗?自己年轻时也如此吗?他记不清了。

只知道此时的徐均朔就像一柄新淬的剑一样,寒光湛湛锋芒毕露地立在他面前,剑花儿挽得很急,很冲,有点傻。但很漂亮。

“棋元哥,”他一字一句地说,带着笑,扬起半边嘴角,“从了我吧,我这辈子都跟着你。”

……他说什么?

他说这辈子都跟着我。

“这辈子,都跟着我?”郑棋元意味不明地复述,抬起眉眼,神色晦暗。

“无论我怎样对你?”

他此时才迟来地找回一些气势,慢慢地换了下两腿的重心,往后仰了仰脖子,张口,深而长地吐出一口白烟。

可你不是他。

郑棋元偏过头,不再看对面那年轻的答案。

十年前的人爱的是十年前的郑棋元,也是十年前的Shawn.ZH,郑棋元对此很有把握。

但徐均朔呢?他爱的是谁?

是郑棋元?还是随便一个给他爱抚的人?大抵他只是太年轻,见过的人还少,从没有人像这样用疼痛和亲吻征服过他。

他只是错把疼痛后飙升的激素水平当成了爱,错把被安抚时酸软的心跳当成了爱,错把这样一种绑定式的,一对一的关系当成了爱。

但那不是爱,远远不是。

爱能承受得住许多,无论是疼痛还是信任,但错觉不能。郑棋元松开手,任由烟头直直地掉在地上,火光在黑夜里挣扎着,暗下去,冷透了。

他不愿意经历一段注定失败的感情错觉。


他又点上支烟。


“别抽了,”徐均朔突兀地开口,吓了他一跳,而后又沉默下去,抿着唇直视他,单薄的脊梁甚至在颤抖,试了几次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,“……我说,是。”

“我能接受,无论你怎么对我,哪怕你真的,”他想象不出一个合适的程度去贴合自己的预期,死太重,流血又太轻,“……总之随你,都随你。”

……都随我。

郑棋元转过脸,吐着烟圈笑了下,突然被激怒的虎一般,抬手扯住了他头发,往旁边狠狠一拽,露出侧颈,手里的烟头就悬在正上方。

“你最好再考虑下。”

沉重的语气,听在有些人的耳朵里却是色厉内荏的松动。

“我考虑好了,”徐均朔被他拽得偏着头,已经能预知到将要发生什么,但仍然费力地看向他,全身甚至兴奋得有些颤抖,“哥,我考虑好、啊——”

烟头狠狠按了下去,烙在耳后单薄的皮肉上,烫出很轻的滋啦一声。

再怎么兴奋和期待,说不疼那是假的。徐均朔瞪大了眼,几乎在同一瞬间就砰一声跪在了地上,咬死了唇才没喊出声来,膝盖挪动着抬起又落下,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人肚子上贴。

仿佛伤得越疼,他就抱得越紧。

他服从了最简单的价值体系,做出最直白的取舍判断——他要郑棋元,要与这个人相关的一切,为此所承受的一切都可以同这个人关联上,因而一切都可亲,一切都可爱。

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,可徐均朔活脱脱就是个反例,他早就认清了他爱不动自己这件事——自由和距离对一根芦苇来说轻飘又没劲。

这是缺陷吗?这是病吗?这是不健全的人格吗?这是必须被改正的吗?

可我又并非生来如此,这世界抢走了我身边的所有,只留下空气,它把我塑造成这个样子,难道还不让我去找适合我的生活方式吗?

自由是什么。

自由是最合适的。

合适即自由。

他在一缕细细的白烟里闭紧了眼,呼吸着尖锐的刺痛,坚硬的外壳被烧出一个小洞,柔软的,凉丝丝的灵魂淌出来,打湿了脸颊。


……郑棋元拿开烟头,盯着一点残存的烟灰,突然就泄了劲。

没趣,自己跟个孩子较什么劲?他爱跟着就跟着,就当是积德行善照顾一下没爹没娘的臭小子,又能怎么样?等他长大了,自然也不会再纠缠着自己。

左右……左右自己也不缺更多一回的失去了。

徐均朔仍死死地勒着他腰,鼻尖抵'着他小腹,低声地呜咽着。

郑棋元抓紧了他手腕,并不让他去碰伤口,“别碰,容易感染。”然后任由他蹭来蹭去,又一口咬在自己肚子上,狗崽子一样。

“别随我了,随你吧。”

随你爱走就走,爱留就留。

他扔了烟头,踩也懒得踩一脚,推开肚子上毛茸茸的脑袋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徐均朔仍跪在地上,被他推开,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。

小巷子里的路灯一明一暗,偶尔还要滋啦一响,闪了又灭的昏黄色不规律又浪漫。他疼得用手虚捂住脖子,并不敢碰伤口,只是一边无声地擦眼泪,一边爬起来,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。

追上他,把他整只手都拢在自己手心里。


……

后来许久,徐均朔还时常回忆起那日,只觉得窄巷里风也可爱,月也可爱,柳梢儿逐人值得亲上一亲,连不慎踢到的碎酒瓶也撞出轻快声响。

郑棋元看向他,半阖着眼,瞳子那么亮。

然后向他伸出了手……烟灰簌簌,落在他衣领里,他尽了力去忍却还是忍不住颤抖。

郑棋元却笑了,转身扔开烟头,稳稳地走开去。没有看他,也没有看月亮。


“有这回事?”郑棋元有些困惑,“我当时笑了吗?”

“笑了,吧,”徐均朔又回忆了一下,“哎呀你管这些干嘛,还不许人美化下记忆啊?”

“行行行,”郑棋元打了个哈欠,坐起来,“我再去冲冲,回来睡觉,你别再招我了。”

好嘛。徐均朔看着他踩上拖鞋,啪嗒啪嗒地走出卧室,自己也跳下床,坐到阳台上。


那天最后,他和月亮都跟了上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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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宁看到这里!

红心蓝手评论粮票确定不安排一下吗🥺

最近缺钱(好吧一直很缺),提供各类约稿服务,论文降重润色/同人/原创随便啥都行,看得上我的画也可以便宜卖手,甚至可以卖唱(bushi,有别的文艺类非文艺类服务您觉得我能提供的也都好商量,,,

价钱可以谈,不过我好像,呃不是特别便宜那种,当然也不会很贵。

以及最后:大家猜猜调酒师是男是女(🥴)


彩蛋是自己写的诗,给学校活动投稿写着玩儿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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